玄溪旧事 第149章 讲经_页5
甚觉无趣。
正在为难之际,只听外面喊道“请问女学生可买脂粉么?”一面说着,手中提着包袱进来。唐敖一看,不是别人,却是林之洋。多九公趁势立起道“林兄为何此时才来?惟恐船上众人候久,我们回去罢。”即同唐敖拜辞老者。老者仍要挽留献茶。林之洋因走的口渴,正想歇息,无奈二人执意要走。老者送出门外,自去课读。
三人匆匆出了小巷,来至大街。林之洋见他二人举动怆惶,面色如土,不觉诧异道“俺看你们这等惊慌,必定古怪。毕竟为着甚事?”二人略略喘息,将神定了一定,把汗揩了,慢慢走着,多九公把前后各话,略略告诉一遍。唐敖道“小弟从未见过世上竟有这等渊博才女!而且伶牙俐齿,能言善辩!”多九公道“渊博倒也罢了,可恨他丝毫不肯放松,竟将老夫骂的要死。这个亏吃的不小!老夫活了八十多岁,今日这个闷气却是头一次!此时想起,惟有怨恨自己!”林之洋道“九公,你恨甚么?”多九公道“恨老夫从前少读十年书;又恨自己既知学问未深,不该冒昧同人谈文。”
唐敖道“若非舅兄前去相救,竟有走不出门之苦。不知舅兄何以不约而同,也到他家?”林之洋道“刚才你们要来游玩,俺也打算上来卖货,奈这地方从未做过交易,不知那样得利。后来俺因他们脸上比炭还黑,俺就带了脂粉上来。那知这些女人因搽脂粉反觉丑陋,都不肯买,倒是要买书的甚多。俺因女人不买脂粉,倒要买书,不知甚意。细细打听,才知这里向来分别贵贱,就在几本书上。”唐敖道“这是何故?”
林之洋道“他们风俗,无论贫富,都以才学高的为贵,不读书的为贱。就是女人,也是这样,到了年纪略大,有了才名,才有人求亲;若无才学,就是生在大户人家,也无人同他配婚。因此,他们国中,不论男女,自幼都要读书。闻得明年国母又有甚么女试大典,这些女子得了这个信息,都想中个才女,更要买书。俺听这话,原知货物不能出脱,正要回船,因从女学馆经过,又想进去碰碰财气,那知凑巧遇见你们二位。俺进去话未说得一句,茶未喝得一口,就被你们拉出,原来二位却被两个黑女难住。”唐敖道“小弟约九公上来,原想看他国人生的怎样丑陋。谁知只顾谈文,他们面上好丑,我们还未看明,今倒被他们先把我们腹中丑处看去了!”多九公道“起初如果只作门外汉,随他谈甚么,也不至出丑,无奈我们过于大意,一进门去,就充文人,以致露出马脚,补救无及,偏偏他的先生又是聋子,不然,拿这老秀才出出气,也可解嘲。”
唐敖道“据小弟看来幸而老者是个聋子。他若不聋,只怕我们更要吃亏。你只看他小小学生尚且如此,何况先生!固然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究竟是他受业之师,况紫衣女子又是他女,学问岂能悬殊?若以寻常老秀才看待,又是‘以貌取人’了。世人只知‘纱帽底下好题诗’,那里晓得草野中每每埋没许多鸿儒!大约这位老翁就是榜样。”
多九公道“刚才那女子以‘衣轻裘’之‘衣’读作平声,其言似觉近理。若果如此,那当日解作去声的,其书岂不该废么?”唐敖道“九公此话未免罪过!小弟闻得这位解作去声的乃彼时大儒,祖居新安。其书阐发孔、孟大旨,殚尽心力,折衷旧解,言近旨远,文简义明,一经诵习,圣贤之道,莫不灿然在目。汉、晋以来,注解各家,莫此为善,实有功于圣门,有益于后学的,岂可妄加评论。即偶有一二注解错误,亦不能以蚊睫一毛,掩其日月之光。即如《孟子》‘诛一夫’及‘视君如寇仇’之说,后人虽多评论,但以其书体要而论,昔人有云‘总群圣之道者,莫大乎六经,绍六经之教者,莫尚乎孟子。’当日孔子既没,儒分为八;其它纵横捭阖,波谲云诡。惟孟子挺命世之才,距杨、墨,放淫辞明王政之易行,以求时弊;阐性善之本量,以断群疑;致孔子之教,独尊千古。是有功圣门,莫如孟子,学者岂可訾议。况孟子‘闻诛一夫’之言,亦固当时之君,惟知战斗,不务修德,故以此语警戒,至‘寇仇’之言,亦是劝勉宣王,待臣宜加恩礼都为要求时弊起见。时当战国,邪说横行,不知仁义为何物,若单讲道学,徒费唇舌;必须喻之利害,方能动听,故不觉言之过当。读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自得其义。总而言之尊崇孔子之教,实出孟子之力;阐发孔、孟之学,却是新安之功。小弟愚见如此,九公以为何如?”多九公听了,不觉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