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溪旧事 第149章 讲经_页4
我们听说之外,大贤若不加增,未免太觉空疏了!”红衣女子道“倘大贤七个凑不出,就说五个;五个不能,就是两个也是好的。”紫衣女子接着道“如两个不能,就是一个;一个不能,就是半个也可解嘲了。”红衣女子笑道“请教姊姊何为半个?难道是半卷书么?”紫衣女子道“妹子惟恐大贤善忘,或记卷帙,忘其姓名;或记姓名,忘其卷帙皆可谓之半个,并非半卷。我们不可闲谈,请大贤或说一个,或半个罢。”多九公被两个女子冷言冷语,只管催逼,急的满面青红,恨无地缝可钻。莫讲所有之书,俱被紫衣女子说过,即或尚未说过,此时心内一急,也就想不出了。
那个老者坐在下面,看了几篇书,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不知说些甚么。后来看见多九公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头上只管出汗,只当怕热,因取一把扇子,道“天朝时令交了初夏,大约凉爽不用凉扇。今到敝处,未免受热,所以只管出汗。请大贤扇扇,略为凉爽,慢慢再谈。莫要受热,生出别的病来。你们都是异乡人,身子务要保重。你看,这汗还是不止,这却怎好?”因用汗巾替九公揩道“有年纪的人,身体是个虚的,那里受的惯热!唉!可怜!可怜!”多九公接过扇子道“此处天气果然较别处甚热。”老者又献两杯茶道“小子这茶虽不甚佳,但有灯心在内,既能解热,又可清心。大贤吃了,就是受热,也无妨了。今虽幸会,奈小子福薄重听,不能畅聆大教,真是恨事。大贤既肯屈尊同他们细谈,日后还可造就么?”多九公连连点头道“令爱来岁一定高发的。”
只见紫衣女子又接着说道“大贤既执意不肯赐教,我们也不必苦苦相求。况记几个书名,若不晓得其中旨趣,不过是个卖书佣,何足为奇。但不知大贤所说百余种,其中讲解,当以某家为最?”多九公道“当日仲尼既作《十翼》、《易》道大明。自商瞿受《易》于孔子,嗣后传授不绝。前汉有京房、费直各家,后汉有马融、郑玄诸人。据老夫愚见两汉解《易》各家,多溺于象占之学。到了魏时,王弼注释《周易》,抛了象占旧解,独出心裁,畅言义理,于是天下后世,凡言《易》者,莫不宗之,诸书皆废。以此看来,由汉至隋,当以王弼为最。”紫衣女子听了,不觉笑道“大贤这篇议论,似与各家注解及王弼之书尚未了然,不过摭拾前人牙慧,以为评论,岂是教诲后辈之道!汉儒所论象占,固不足尽《周易》之义;王弼扫弃旧闻,自标新解,惟重义理,孔子说《易》有圣人之道四焉,岂止‘义理’二字?晋时韩康伯见王弼之书盛行,因缺《系辞》之注,于是本王弼之义,注《系辞》二卷,因而后人遂有王、韩之称。其书既欠精详,而又妄改古字,如以‘向’为‘乡’,以‘驱’为‘驱’之类,不能枚举。所以昔人云‘若使当年传汉《易》,王、韩俗字久无存。’当日范宁说王弼的罪甚于桀、纣,岂是无因而发?今大贤说他注的为最,甚至此书一出,群书皆废,何至如此?可谓痴人说梦!总之,学问从实地上用功,议论自然确有根据。若浮光掠影,中无成见,自然随波逐流,无所适从。大贤恰受此病。并且强不知以为知,一味大言欺人,未免把人看的过于不知文了!”
多九公听了,满脸是汗,走又走不得,坐又坐不得,只管发愣,无言可答。正想脱身,那个老者又献两杯茶道“斗室屈尊,致令大贤受热,殊抱不安。但汗为人之津液,也须忍耐少出才好。大约大贤素日喜吃麻黄,所以如此。今出这场痛汗,虽痢疟之症,可以放心,以后如麻黄发汗之物,究以少吃为是。”二人欠身接过茶杯。多九公自言自语道“他说我吃麻黄,那知我在这里吃黄连哩!”
只见紫衣女子又接着说道“刚才进门就说经书之义尽知,我们听了甚觉钦慕,以为今日遇见读书人,可以长长见识,所以任凭批评,无不谨谨受命。谁知谈来谈去,却又不然。若以‘秀才’两字而论,可谓有名无实。适才自称‘忝列胶庠’,谈了半日,惟这‘忝’字还用的切题。”红衣女子道“据我看来大约此中亦有贤愚不等,或者这位先生同我们一样,也是常在三等、四等的亦未可知。”紫衣女子道“大家幸会谈文,原是一件雅事,即使学问渊博,亦应处处虚心,庶不失谦谦君子之道。谁知腹中虽离渊博尚远,那目空一切,旁若无人光景,却处处摆在脸上。可谓‘螳臂当车,自不量力’!”两个女子,你一言,我一语,把多九公说的脸上青一阵,黄一阵。身如针刺,无计可施。唐敖在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