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生郎 第二章 玉生(2)
高择瑞没两天就和自己班里的男孩子混的烂熟,一周下来,连许予安班里的也混熟了。一笔阁 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说他结识了一圈票友,大家放了学就去看绍兴文戏。那时候小歌班刚从绍兴走出来,主要进军上海,也有一支去了杭州,在临江楼打出了“绍兴文戏”的万儿。杭州这个班是个男班,戏班里全是男戏子,高择瑞他们就图个新鲜热闹,辨认一番“那个祝英台扮得真像个女的”“梁山伯的戏子当真好俊”,再记上几个当家名伶的艺名,什么“朝凤珠”“江杏花”的,便自认是个票友。高择瑞家里军方背景深厚,临江楼老板是个聪明人,对高择瑞颇为奉承,不仅戏票全免,还殷切奉上瓜子茶水,反正下午场,座儿一向空。高择瑞自觉颇有面子,也老实不客气,天天带着同学过去扫荡。
不仅如此,他和几个班里的女孩儿也说得上话了。这是顶顶厉害的。在国中上学的有两类女孩儿,一类是旧式家庭,家教规矩极多,小时候是请了家教在家教,到了十四岁才许上的学,打小没见过那么多男孩子,很腼腆,有些还梳着大辫子,没剪童花头;一类是新式家庭,从小学一路读上来,很放的开,性格也泼辣,早早地会打扮,虽然制服和布鞋都是统一要求,可袜子上还能翻出花儿来,有的绣了花儿蝶儿。有个女孩儿叫杨蔓妮的,家里和洋厂有合作,袜子上绣着蕾丝边儿。她也最会打扮,头发上发卡天天换,在一群纤瘦青涩的女同学里像个摩登女郎。
杨蔓妮性格也会来事。上了国中之后,女孩儿已经不再像国小里那样没拘没束的和男孩子瞎闹了,她们渐渐意识到了青春美貌的资本,也因此意识到了自己的角色:追逐的对象。故而,架子要端得高,身价才愈显得高。如若平易近人好说话,便等于是当善财童子,无端让男生们得了便宜去。但因为还不适应这种新角色,显得娇羞,而娇羞则变成了另一种骄矜。而杨蔓妮早早地就领悟了这个关窍,状若平易近人,落落大方,实则将地位摆的很高,要做出一呼百应的气势来。男孩子们见到大胆爱玩闹的,也很愿意和她玩,连续几天临江楼都是拽着她去的。她又叫了两三个女伴,加起来浩浩荡荡好一大拨子人。高择瑞能做这个东,自感觉相当风光。
许予安只认识了几个顺路的同学,他们回去路上还要发发牢骚:“绍兴文戏有什么好看的,我妈才爱看呢。”也正因此,有种难兄难弟的体恤,也很快熟了。许予安嘴刻薄,他一讲话同伴们就笑,他又天生有种当孩子王的天分,几个男孩子下了课就往他身边凑一圈,大多是在笑话教师。
当时英语已在中小学普及开来,但教学时候老师们还是抱着一颗中国心,还有改不掉的中国腔。
课本上公然用国语注着:
“府居何处——youhome?——尤何挨花姆
舍下城内——myhomeincity——埋哀花姆因雪的”
英语老师一口乡音恁地重,国语注音碰上他的杭州口音,愣是形成第四种语言。“同霍们,嘎句港沃拟,罚居哈促,予何啊华姆,晓得了伐(同学们,这句跟我念,府居何处,尤何挨花姆,晓得了么”,一句话里杭州话夹英语,偶尔蹦出几个说的标准的国语词,铁梆梆硬。底下同学目瞪口呆,不知此乡是何处,憋笑憋不住,咯咯咯地趴在桌子上喘气,一教室仿佛都在母鸡下蛋。
国文老师是个上了年纪的老文人,一心向佛已经二十余年,只可惜妻女抛不下,没得弘一法师的潇洒,只能勉勉强强当个俗家居士。虽然自渡无门,渡人之心还是经久不衰,对学生们每日三令五申以禅门妙法。每日国文课前,便要求学生们平心静气,闭目冥想半刻钟,忘却诸般杂念,抛却功名利禄,方可静心读书。许予安日日上课,都觉自己要被他超度。他下课后便少不得要向同学们发个牢骚:“不如我给国文老师出个主意,以后课上改念《心经》,毕业时候足以去作个小沙弥了,就分配到灵隐寺。”男孩们最乐意听他离经叛道地放一放厥词,都跟着起哄。
高择瑞便在这时候挤了进来:“哟呵,好热闹。”
几个男孩便招呼道:“瑞哥儿来了!”高择瑞已经是个知名人物了。
高择瑞挤到许予安面前:“安哥儿,你可知我昨么个在戏院碰上谁了?”
许予安猜道:“杨蔓妮?”
高择瑞一抬头,杨曼妮正在教室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