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满 第一章 大雪京师_页2
爷在宫里当差,听说,那可不是个小宫女,钦天监监正的女学生,宝蕴楼里看宝贝的女官,这样的人儿指给哪家权贵不得供着?”破落公子又在显摆自己知道的轶事。
“真的假的,这样的人能乐意跟这么个小太监?”
“这小太监模样不错,这会子临刑还留着几分风骨,想必平时不是俗人呐。”
“谁知道呢,这不是没戏了吗,出了这样的事,那宫女让岳贝勒要走了,今天过门,岳贝勒得有七十多岁了。”
“一红一白两件事都今天?两个人若是两情相悦,可惨呐,戏本子里都没这么惨的。”
时辰快到了,监斩官袁乐斋看着寇延才被押着跪好,轻轻叹口气挥挥手,赵五爷扛着大刀走上前来。人群像是怕错过热闹一样,哄然拥挤着,甚至有人在后面踩着板凳紧张得摇摇晃晃,不敢眨眼睛。
赵五爷一身粗麻赤红行头,头裹红头巾,怀里抱的鬼头刀,刀无鞘,刃不见天。赵五爷接过徒弟递过来滚烫的黄酒,饮一口,然后将剩下的酒噙在口中,一口气喷薄而出,鬼头刀的刀刃上蒸汽腾腾。袁乐斋验当场红笔勾魂,在寇延才的名字上用朱笔一划,轻轻丢出去。
此时,忽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哭声:“延才!我等无能,保不下你!”
“备了践行酒,求大人开恩让他饮一盏吧”
“承袭寇公之志,不死不休!”
不明就里的人们纷纷侧目,接连不断的哭叫声,乱作一团。本来是看热闹的人,望着那么多瘦弱文士顿足痛哭,不觉被触动几分。
寇延才被取了枷锁,他低头就着赵五爷的手,喝了一盏黄酒,低声称谢。
“寇公,我赵五本万分不愿意送您这趟红差,您是义举,我心里不落忍,但这是皇上的意思,找我,大概是想让您走得少些苦楚。”赵五爷擦着鬼头刀,将自己干枯花白的辫子盘在脖子上,想着自己这把年纪,为了糊口,不得已听命去杀心怀天下的十八岁少年。早已经记不得自己杀过多少人的赵五爷觉得自己老了,世道坏了。
“五爷,您别叫我寇公,哪里当得起。”寇延才轻声回答,声音不颤抖,面上反而带了几分微笑安慰。
“不嚷不闹,临危不惧,小小年纪此时还笑得出来,我赵五佩服。你这叫,文人总讲心胸宽大的词,达观,对,达观。”赵五爷看看天,时辰马上快要到了,他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少年,觉得自己好歹要说点什么,骂人吓人的粗话他都会说,这时候偏偏词穷了。
“那是晋朝人最爱讲的,算是他们身处时局之中无可奈何解嘲的说法吧。人到了临刑的时候,常常唱个曲儿,没了一丁点活路,就会觉得天底下什么都好笑了。可我比不上他们,我现在怕的很,唱不出来,天冷跪的久了手脚麻木,若非如此,我恐怕要抖成筛子了。”寇延才瞧着台下乌泱泱的人,和赵五爷说话一如往常。
“那,寇爷,时辰到了,您可有未了心愿。”赵五爷破天荒多嘴问了一句。
“岳贝勒家里要娶侍妾,还要劳烦赵五爷。”
“您惦记她,我去他家要杯喜酒,撒在您坟上。”
寇延才闻言忽然面色一沉,赵五爷狠狠砸了自己脑门一下,他懊丧自己说错话,人家就要临刑,自己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酒就免了,我的意思是,到时候吩咐拉尸体的,扔到城北的乱葬岗,义庄跟岳家都在城南,今天赶巧,您别冲撞了岳贝勒。”
“哎呦,您不说我都忘了这茬,险些触了岳贝勒霉头。您说您,到了这时候,真没什么惦记着自己的?”赵五爷不觉自己对眼前临刑之人越发尊敬,连说话都变了腔调。
“那就请您刀慢一点,不必太快,死透了就好,我不想最后瞧见自己身首异处,难看。”寇延才低着头,自己跪着的青石缝隙里有一点点绿色的树芽探出浅浅的土层。恍惚听见有两个童稚的声音在聊天。
“小寇(扣)子,你换了一盆菖蒲,我送你的那盆呢。”
“被你发现了?呃,你送我那盆,我水浇多了,就...”
“果然被你养死了,所以你躲着我?”
“再也不敢了。”
“我再种一盆好养活的给你,宫里这么大找你太费劲了,我担心你这么笨,一不小心让哪个脾气不好的小主给打死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