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思是，拿下大懿的江山，并把一整个赫连氏连根拔起么？

    黛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里总也不踏实，慌慌的，脚也像踩在虚无之中，她只揪着鹿意的衣襟用了用力，整个人便毫无预兆地昏厥过去——

    “盼理？”

    鹿意低头一看，她的脸惨白如纸，才两日的工夫，整个人却仿佛只剩下一具骨架。他急忙把黛水抱起来，晃了好几下她始终没动静，身体轻得没有重量似的。

    不能再在此处耽搁下去，鹿意朝自己带来的人示意，踅身抱着黛水大步离开。

    ......

    有时想不想做，敢不敢做只有一线之隔，对于鹿意和黛水这样满心包裹着仇恨的人来说，只要有机会，他们通常比常人更具魄力。

    黛水昏迷了很久，醒醒睡睡，浑浑噩噩，真正清醒过来已经是一个多月后。

    她迷惘地张着眼睛，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处何地，索性...并不是那个污秽不堪的诏狱，那个比噩梦还要可怕的地方她这辈子再也不要去了。

    环顾左右，黛水见这间屋子装饰颇为简单，不过窗外的阳光能照进屋子里来，温暖如春，倒令人倍感舒适。

    高几上青花瓷的美人耸肩瓶里插着几枝腊梅，幽幽馥郁的香气在空气中浮动。

    “......鹿意？”她尝试着唤他。

    然而很快黛水发现屋里除了自己没有第二个人，连鹿意都不知去向。她有些慌了，掀开被子走下床，连鞋子都忘了穿，赤着白生生的脚丫子一路踩在地板上，直到快走到珠帘前外间的门才猝的大开，她听见声音，有几个婢子闻声而入。

    看见她们服饰的那一刻，黛水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宫廷里面，只是这些人却不准她出去，变相地将她软禁了。

    她知道她们都是鹿意的人，她们或许不会伤害她，她却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她是一定要出去的，无论用何种方法，她太需要知道外界的情况了，这一个多月可曾发生什么？

    黛水有种不好的预感。

    又过了半个月，她渐渐感觉到自己可能住在宫里某个废弃的宫室，平日里宫人们十分小心，说话都不敢大声，三餐按时送到，入了晚，暮色四合，她们只在她的床头点上一支小小的蜡烛，火光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她总是很快就入睡。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黛水现下只知道上个月鹿意动身奉命护送升平公主去恭王的番地了，她猜测，她是被暂时安置在这里，除了这些其他都一无所知，她真的住不下去了！她们不应该限制她的自由！

    是，鹿意有通天的本事，将她从诏狱偷了出来，还敢神不知鬼不觉将她安置与此，可黛水觉得，自己又不是没有生命的玩物，她就算一出去就被太后的人抓起来，也要弄清楚太子回宫了没有，温家有否遭受自己的牵连。

    是的，很重要。

    这些日子里她脑袋时而空空如也，时而塞满紊乱的人事，有母亲，有鹿意，哥哥，亦有太子的面容不时在眼前浮现。

    报仇也罢，思念也好，她想见一见他。

    远远看一眼就好了。

    等见上那一眼，再看看自己的心，是不是下得了手——自进宫以来黛水自问一事无成，虚耗光阴毫无意义。

    ***

    成平三十八年，春。

    恭王受挑唆领兵谋反犯上作乱，十五万大军势如破竹佛挡杀佛，兵临城下。东厂内部里应外合，控制禁宫，成平帝死于宫闱失火，病体残躯，付之一炬。

    太子惊闻噩耗，快马加鞭匆忙回京，然为时已晚，败局不可逆。

    枯萎的腊梅和着水珠洇湿在地面上，黛水把美人耸肩瓶轻拿轻放，看着被自己敲晕的几个婢女，念了句佛，提起裙角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她没猜错，这将近两个月的日子里，自己的确一直被软禁在一个不受注意的偏僻宫室，倒春寒，风吹起来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她抖了抖，漫无目的地行走在甬道间，不晓得是不是错觉，今日宫里怎么安静得出奇？上空连只路过的鸟儿也不见，阴森森的，透着股子春日不该有的荒芜意味。

    这一路上都不见多少人，即便偶有宫人经过亦是个个神色惶惶，她起先还东躲西藏掩饰身形，后来发现压根儿就没有人注意自己。众人都怪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