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轿被四个宫人抬得四平八稳，黛水目下坐在其中，心境与来时却是大有不同了。

    她有些恍惚地不时看看身畔的太子，他的周身仿佛罩着一层旁人看不穿的迷雾，即便他们此刻坐得这样近，近得她可以听见他低低的呼吸声，却难以看透他的心思。

    来之前他一直提醒她，她本以为至多不过是被太后挖苦几句，替他挡挡灾，这样也好让他觉得她是有用处的，一来二去时间久了，太子一定会更加离不开她信任她......

    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要嫁给他——虽然她一度试图“勾引”他，但，她已经搞不清他们之间是谁在主导了。

    “你一直在看我。”他忽然转头望着她，薄唇开合，“想问什么就问好了，不必藏在心里。”

    仓促里，黛水和赫连丞对视着，她心头发烧了一般热力膨胀，咬了下唇，结舌地说：“殿下今日告诉太后娘娘，打算、打算封我为侧妃，然后，您就对我......”她点了下自己的唇，“我认为，我想这件事，或或许还有从长计议的、必要。”

    “从长计议？”

    他眉目微抬，面上浮起一抹令人费解的微笑，“不可以噢，盼理，此事不必再议。”

    黛水盘问了自己的心，她看得出，太子对自己根本不是男女之情的欢喜，他一定另有目的，至于那是什么，她看不穿，总而言之，她要做的事，并不是一定要以嫁给他为前提。

    放在前段时间，她兴许不会有这样的纠结，只是，突然便想到了那个人薄雾影绰间萧长的人影。

    他要是听说了这事，还不知道会怎样，她骗他的那些他不见得都信了，眼下保不齐还时刻关注着她的动向。

    鹿意这个人，失忆前抑或失意后，都不是好应付的。

    “殿下，您娶正妃也就罢了，何必为了同太后娘娘置气，白白的拖了我下水呢......”

    黛水不甘愿地睨了眼他眼睫下撇的眸子，她是不惧怕他的，扭绞着手指坦白道：“我实在不明白，您又不喜欢我，做什么要点我做侧妃？一个侧室的位分，上头一辈子被人压着，我终究不愿意。”

    赫连丞眸中闪过一线警觉的光泽，他仿似不高兴了，眉心微蹙道：“我会保护你。盼理，假以时日，你会理解这一切。”

    可是没用，如今的黛水不会懂。

    她一门心思要顶撞他，瓮声瓮气的闹变扭模样，道：“您要想顶撞太后，还是另寻高明罢，我瞧我屋里的阿莲就极是不错，瓜子脸儿，说话声音绵绵软软的，除了胆小怕事，其余样样都好！殿下若是有想法，我一回去便可吩咐与她，阿莲要是知晓是为殿下出力，定然竭尽全力鞍前马后——”

    他听得轻呼一口气，冰凉的指腹不轻不重按在她喋喋不休的唇上，眸中晦涩难言。

    黛水立刻噤声，看到他收手按了按眼窝，仿佛疲惫至极，然而动作还是如往常那般优雅有度，身上有股子清凉熟悉的气息。

    她很喜欢这样的味道，因为哥哥也是这样，面色不禁怅然起来，微微出神地看着太子。

    车厢内光线忽明忽暗，他的面色亦随之明暗不定，她越看越揪心，想来同为皇族，相貌酷似实属寻常，只是落入自己眼中徒增了伤感。

    “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他说道，想象着日后玄亲王府得以平反的光景，唇角一扬，对她轻轻柔柔地笑了起来。

    ***

    黛水一直处于云里雾里的状态。

    她开始怀疑了，就仿佛打从一开始自己就找错了人，此太子非彼太子么？可大懿决计没有第二个太子了，独此一家，只他一个。

    夜空里云翳低垂，明日天气看来不会好。

    黛水开着窗户吹冷风想静一静，让自己清醒过来，这些日子来她似乎着了太子的道，她变得优柔寡断，可能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一心一意只想着报仇的自己了。

    “要怎么办才好......”黛水捶了捶自己的额角，她发现，现在的自己想要取太子的性命是有极大成算的，他出奇地“关爱”她，全然拿她当作自己人一般。

    这很诡异，她闹不清个中缘由，但是，只要能报仇，他想什么并不重要......而今为何而犹豫不决？

    夜，深了。寒夜无星。

    黛水两手支着下巴撑在窗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