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谁动了我的奶酪

    ……

    贫民坊外的黑色披风下，小楼默默看着巷口方向，从开始到现在姿势没有任何变化，穿着旧鞋的小小双脚始终站在同一个地方，雨水越来越大，打湿了她的头发和左肩的衣裳，她却没有退后几步去檐下躲避的意思。

    巷口空无一人，却有脚步声响起，她扭头望去，只见戴着笠帽的项澜从西侧某道路口走了出来，笠帽阴影间的脸颊苍白无比，她急忙撑伞上前替他遮雨，然后趁着无人注意，快速离开这片街巷。

    油纸名单上的第二个名字终于在今天被划掉，被杀死的陈子豪是将军府灭门一案的直接凶手之一，然而回到将夜大街墨石居中的项澜，情绪看上去并不是太好，擦干了身上脸上的雨水后，连脚也未洗便直接躺到了床上开始睡觉。

    这些日子他在旧书楼里苦苦煎熬，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虚弱到了极点，今天冒雨杀人，精气神里崩着的那根弦崩到了极点，然后骤然为之一松，加上微寒春雨一淋，便直接如春山泥流般直接病卧床头难以再起。

    微冷的身体感受不到太多热意，纵使小楼已经给他盖了两床棉被，他盯着新糊了很多纸的屋顶，喃喃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进古武家族吗？你知道为什么我拼了命也要在旧书楼里呆着吗？你知道我为什么拼死拼活要踏进那个世界吗？”

    小楼正蹲在门口忙着煮姜汤，没有理会他隔个一年半载便会来一次的胡言乱语，也没有时间去回答他这些无聊的问题。

    项澜艰难转过头去，看着门槛旁蹲着的瘦小身躯，沉默很长时间后微笑说道：“这问题真有些胡闹，你当然知道……可是别的人不知道，喜欢，其实只是最脆弱最没有力量的理由，杀一个保镖杀一个老铁匠都这么费力，如果我还是现在的我，有三把刀看着很强大的我……怎么有能力杀死夏将军杀死宝秘书长？”

    “夏将军太强大了。”

    他转过头来，重新盯着屋顶那些新糊的黄纸，喃喃说道：“武道巅峰怎么杀？不踏上修武路，这辈子我都别想杀死他。”

    “刘玲儿说过，如果澜哥哥你还坚持天天去旧书楼里苦熬，身体会出事的。”小楼端着滚烫的姜汤，坐到床边吃力地把他半扶起来，低声说道：“到时候不知道你能不能踏上修武路，夏侯还没死你就得先病死了。”

    项澜接过姜汤，虚弱地舔了舔嘴唇，一口一口喝着，在喝的间隙中低声说道：“希望可能很虚妄，但有希望总比没希望要强，所以总得努力努力。”

    小楼静静看着他，忽然开口说道：“澜哥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老天爷真的就让你始终无法踏上修武路，那你能怎么办？”

    项澜把碗递给她，虚弱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微微一笑后，极缓慢而又极平静地说道：“如果老天爷这么坏……桀桀，口胡，那我定要逆天啊。”

    口胡大概便是口出胡言乱语的意思？

    小楼心想澜哥哥果然又开始间歇性发作的胡言乱语了，没好气地把他放平，然后去洗碗准备晚饭，不再理他。

    半夜时分，项澜的胡言乱语变得更多，因为他发烧了，苍白的两侧脸颊上满是不健康的红晕，偶尔睁开的眼眸神采涣离，不时在屋顶黄纸和小楼小脸间回复，似乎有些无法聚焦，干枯脱皮的嘴唇说着嘶哑轻微难懂的话。

    “凭什么呀？凭什么呀？……凭什么呀？”

    他抓着小楼冰冷的小手，眼光却不知道落在何处，紧紧蹙着眉尖，抿着嘴唇，酒涡像是个悲苦的问号，脸上满是委屈的神情，不停说着这三个字，看着非常可怜。

    小楼把他额头上的湿毛巾换了一条，把他搂在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轻声哄道：“是，都是他们的错，和澜哥哥你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都是坏人。”

    清晨时分，长安城的雨停了，项澜的烧也退了，他迷迷糊糊睁开双眼，觉得喉咙间一阵火烧般的灼痛，习惯性地想要喊小楼倒水来喝，却发现自己身旁有人，艰难转头望去，只见小楼合衣半坐在床头，不知何时已经沉沉睡去。

    满怀歉意看了她一眼，他强撑着身体想要自己下床去倒水，却还是惊动了身后的小楼，小楼惊醒过来，急忙把他重新推倒在床上，然后跳了下去。

    项澜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忽然开口说道：“我是不是挺没用的？”

    小楼将茶杯递到唇边，试了试温度，应道：“澜哥哥，你又说胡话了。”

    项澜喃喃说道：“看武者基础入门看了这么多年也没有看懂，看那本薄薄的尾椎大龙初探更是连里面的字儿都记不住，这么拼命还是没办法修武，现如今更是堕落到杀个人都要大发一通牢骚，甚至还会大病一场……真是没用啊。”

    ……

    清晨时分，高大雄伟朱墙墙后方，异花青树包围的书房内，华夏国主席李仲易站在门槛内，看着不远处那些树叶上滴落的雨水发呆。

    第一夫人刚刚侍奉他用完漱洗用完早餐，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来书房看一看。

    做为华夏国主席主席，令万邦臣服的唯一男子，按寻常世人眼光来看，他应该没有什么烦恼才是，但他此时沉默望着园内，清矍容颜明显有些躁郁不宁。

    “楚大人又去天下游历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应将夜这个家伙也终于溜走了，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

    李仲易想着最近这些天离开长安的良师益朋，心情愈发沉重，看着雨后晨花湿树，竟渐渐生出了寂廖孤单的心绪，好生失落。这也正是他为什么清晨便来到书房的缘故，只有在这间不被人打扰的房间里，他觉得自己才能获得真正的平静。

    主席酷爱书法，虽然时常献宝一般召唤下属们前来赏书赏画，但除了宠爱至极的第一夫人和刘玲儿，没有谁敢不请而来打扰他的清静，甚至他不让服务人员们整理这个房间，一应书贴陈列都由自己亲自动手。

    长吁短叹转过头来，他准备去写几幅向来秘不示人的烂字聊抒情怀，忽然神情微微一凝，注意到书架某层的书册倾斜方向似乎与以前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