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渺云为什么会带宋大坚来到李荣光的府上，李荣光并没有着急询问，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千娇百媚的人儿有些意思了。

    宋大坚对崔渺云很是尊重，甚至连直视一眼都没有，他手里拿着一根嫩绿竹条，饶有兴致地跟李荣光说：“这嫩竹可以用来造纸，其效果要比麻纸、皮纸更加好。”

    “更好？”

    “竹子纹理更硬，再配上下官研究出的特制药浆，造出的纸颜色更白，手感更光滑细腻，质地更厚，还能两面印字，绝对是一本万利的选择。”宋大坚兴致勃勃地说道。

    李荣光觉得这想法不错，他见过之前雕版印刷的《金刚经》，单面印刷，折页装订，除去字迹等问题先不说，光是纸张就浪费好多，如今的纸虽然粗糙，但也并不便宜。

    李荣光知道现在纸的使用价值远远高于其实际价值，即便宋大坚的工艺成本较高，也并不会造成整体竞争力的下降，相反，因为质量比价格提升更多，反而能抢占更多市场。

    “宋大匠可否将这工艺传授给在下？”李荣光认识到这宋大坚的价值绝对非比寻常，但他目前没有多余的闲钱，只得先态度诚恳地试探一下。

    “王爷言重了。”宋大坚急忙回礼说道，“蒙崔大家看得起，下官这点微末技艺才能有机会付诸实践，实在是下官毕生的荣幸了。”

    “这……”李荣光抬头看了一眼花朵一般的崔渺云，脸上露出一丝感激的微笑，崔渺云悄悄别过头去，淡淡说道：“宋大匠在将作监资历不高，没有机会篆刻石经，毕生精研造纸工艺又被同行不齿，本官向兼职将作令的郑荥阳要了这宋大匠过来，郑荥阳也答应了。”

    “想必先生也花了不少心力，学生在此谢过先生，以后有用得着学生的地方，尽管差遣。”

    “真的？”崔渺云脸上浮现出隐晦的狡黠，笑着问道。

    “但有所命，不敢不从。”李荣光浑身一寒，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崔渺云听完之后掩口一笑说道：“好，就当这个承诺是宋大匠的劳务费了。”

    崔渺云说完便向外走去，李荣光急忙让萧冰和紫柔前去送送，三女一路上说说笑笑，也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大和八年三月底，李荣光用活字模印出了第一本《白氏文集》，双面印刷，散页线装，白居易亲笔书写的极具王羲之色彩的行体字，加过金粉的竹纸，行列分明，停顿清晰，偶尔还有白居易亲自写就的注解，全新的阅读习惯，全新的视觉享受，全新的诗词文章，李荣光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便爱不释手，若不是他怀里还有一沓白居易亲笔写就的手抄书，他一定将这本书珍藏起来。

    活字印刷的第一本《白氏文集》被李荣光郑重赠送给了宋大坚，宋大坚欣喜若狂，直言这书一本可值万钱，万钱可就是一金了。

    为了避免被抄袭，李荣光特定让奚乐山刻了一个大鹏展翅的字模，并将这字模印在每本书的封面上，封面是柳公权亲笔书写的柳体“白氏文集”，序言是崔博士亲自写成的小楷，封底上刻着李荣光的那句诗“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崔博士在序言里也阐述了这首诗的来历。

    李荣光并没有等着所有书全部印完之后才去买，而是等一套五本的《白氏文集》印出五十套的时候，便吆喝仇公武带上马房的马化云，更房的陈更和冷氏兄弟去刘行立的府上借了辆拉货的马车便一路浩浩荡荡杀到了大唐东市。

    唐朝不允许摆地摊吗？当李荣光到达东市的时候，一个最基本的问题难住了他，他在东市没有鬻肆，连个摆放的地方都没有。

    李荣光出来的时候天色尚早，东市市锣还没响。李荣光带着下人驾着马车在东市来回晃悠，不时有人前来询问，但一听李荣光卖书，别人便摇头而去。

    这一天居然连一本都没卖出去。

    李荣光当天一直思索着破冰的法子，实在不行便要去租赁一个鬻肆，但这明显不是关键问题，关键是他自以为是的“大鹏展翅”版权在这里一点知名度都没有，又擅自改变了阅读习惯，遭遇寒冰是完全能够理解的。

    奚乐山、宋大坚这几天正在埋头工作，作坊里一时一刻都离不开他们。好直与白崇禧两人完全靠不住，一个送了作坊，一个送了书之后就再也没见过。

    不过，李荣光想出了一个赚第一桶金的办法。

    第二天，李荣光早早起来，装好五十套《白氏文集》，便令下人拉着去了国子监。

    大成班里今天上课的正好是崔博士，一看他满头大汗地拉着车过来，崔渺云便心领神会了。东市上的凡夫俗子，贩夫走卒也许不知道崔博士，不崇拜白居易，但国子监里的人可不一样，四百多个监生里没准能有一半人身上纹着白居易的诗。

    诗魔白居易在晚唐时期的名声直追诗坛第一人李白，被追捧为两大诗仙，为了避免这种个人崇拜主义蔓延，文宗皇帝还特意颁诏敕封李白之诗、裴旻剑舞、张旭草书为“三绝”。

    “你拉着什么东西？”崔渺云显得很有兴致，停下课前去观看。

    今天朗宁和天长并不在，这倒顺利不少，看来李荣光不来，她们便缺少了读书上课的热情了，唯有寿安公主一直坚持前来听课，她知道自己这次读书机会只不过是文宗皇帝觉得在“杀人事件”中有愧于虫儿、有愧于她罢了。

    “白老侍郎亲笔写成的新版《白氏文集》。”

    “哦？就是老侍郎命我作序的那本？”崔渺云与他唱着双簧。

    “是的，蒙老侍郎交代，一定要赠送崔博士一套。”

    “不敢不敢，这一本书价值一金，一套便是五金，太贵重，太贵重了。”

    “就是一本十金也要送给崔博士。”

    “那本博士付款便是。”崔渺云说完便拿出早早准备好的五两金子递给李荣光。

    “怎么能收崔博士的钱呢？”

    “诗仙白居易亲笔写成的书不出足钱本博士绝不敢读，本博士可要仔细研读的，所以……”

    “那好，学生收了就是。”两人默契的双簧至此告一段落。

    整个大成班的狼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