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荣光与虫儿在绞刑架下说说笑笑，浑然不觉得天热难耐，时光漫长。鱼弘志在天亮之后给李荣光戴上了刑具，到李孝本、王守澄带着大批神策右军出现的时候，李荣光已经在烈日下暴晒了三四个时辰。

    李荣光的死刑牵动着很多人的神经，三省六部九司中无论是相信或者不相信的，无论是害怕或者不害怕的，恰逢今天不上朝，便都想前来看个究竟。

    毕竟他们要杀的是一个孩子，唐律中可明文规定不能处死十五岁以下的孩子。

    也许大明宫好久没有什么热闹事了，这些王公大臣，皇亲国戚无聊至极才出来观刑的，但是今天的刑场并不容易待。

    李孝本坐在监斩席上，神情萎靡地望着火辣辣的天空，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今天的阳光这么毒辣。

    与李孝本有同样感受的人多的是，事实上，虽然这几天每天都热得要命，但今天的太阳的确有些奇怪，太阳外面套着九道环，每道环都散发着火辣辣的热浪。

    看来今年的春旱比往年更加严重了，唉！有官员心里慨叹，近几年连年大旱，粮食减产严重，米价持续上涨，朝廷的财政连支付官员的禄米月俸都成了问题，没想到今年更甚。

    炙热的阳光让很多前来观刑的人忍受不住，有人渐渐离开，但更多的人还是带着华盖、宫扇，执意要见证妖邪灭亡的刹那。

    李荣光静静地望着观刑的人群，他看到了趾高气扬的王守澄，他一个人独坐在监斩席旁边，身后的内侍轮换着给他撑伞摇扇。

    他看到了官职被降的两位枢密使杨承和、王践言和两位大将军韦元素、崔鄯，这四人凑在一起，默默地看着，崔鄯脸上露出焦急之色，似乎在等待什么。他看到了神策右军四位军将鱼弘志、尚国忠、靳遂良和杨镇，几人穿着铠甲，挂着佩刀，在烈阳之下汗流浃背，却不敢松懈几分。

    他看到李德裕、王涯和路随三位宰相远远在侍漏院坐着，显示着文人的清雅和崇高，也似乎怕有人找他们麻烦。

    李弦音和李弘楚并不在场，这让李荣光心头更加沉重，他们还驻守在御史台吗？

    更有其他官员齐聚在不远处的光宅寺门口，光宅寺的寺院活动全部停止，一众僧人们在大殿念经，木鱼敲击的声音通过编钟传出格外地令人心乱。

    李孝本被这木鱼的声响吵得心烦，特意命人去叫里面的和尚不要念经早课，然而寺庙的住持告诉来使，光宅寺的寺钟近日来发出神秘的悲戚之音，如果不用木鱼声压住，会更加可怕。

    兵士将住持的话回禀了李孝本，李孝本性格本就文弱，一想既如此，那便算了吧，谁知王守澄偏不信邪，定要去寺里看个究竟。

    进入光宅寺的王守澄带兵抓起了所有的和尚，更有和尚在抓捕过程中受伤，然而等所有和尚都停了木鱼的时候，那寺里的编钟果然自己响起了神秘的旋律。

    那音律慷慨激昂却充满悲壮，让建福门外所有听到的人心神不宁，一时之间建福门四周议论纷纷，人心惶惶。

    李荣光知道这编钟发出的音律只不过是光宅坊教坊里乐师训练过的音律产生的共鸣罢了，但近几日到底是何人演奏这凄惶之音，他不得而知。刑场周围的人大多不通音律，没人明白是怎么回事，反倒自己吓住了自己。

    受这音律的影响，又有很多人离开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李孝本坐在监斩席上如坐针毡，他恨不得立时丢下那枚判签。

    建福门的人群来来去去换了几波，最后留下的也只是希望李荣光死的那些人。

    郭太后同两位老王爷在午时时分赶来建福门，好在三位宰相已经离开，他们直接进了侍漏院，天长公主和寿安公主始终没有出现，这令虫儿有些失望难过，她对李荣光沮丧说道：“天长也就罢了，寿安也没来送我一程，这皇宫当真就这么冰冷无情吗？”

    “以后你就能离开这个地方了。”李荣光望着不住攒动的人群自言自语说道。

    虫儿点点头依偎在他身边，等候着最后的时刻。

    “时辰快到了，将那丫头拉开，准备行刑！”王守澄在光宅寺里吃了哑巴亏，这次偏叫人提前将虫儿拉开。

    虫儿愕然，不明所以地望着来人问道：“为什么要把我拉开，我不是要跟幺郎一起死吗？”

    “想死自个儿回家找棵歪脖子树死去，别妨碍行刑。”王守澄怒喝道，鱼弘志见状赶紧让自己属下的神策右军将士提着虫儿往外面走去。

    李荣光在人群中四处张望，他还没有看到该出现的人，也许这会御史台狱并没有守卫松懈，也许自己当真高估了自己的价值，看到无助凄苦，大喊大叫的虫儿，李荣光眼中充满着歉意，他大声喊着说道：“姐，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不，幺郎，你为什么不说，李濒是来杀咱们的，你为什么不说，就是为了让我不要扯入这漩涡里来吗？”

    整个刑场顿时乱成一锅粥，就连坐在侍漏院的郭太后和两位老王爷也大惊失色。

    王守澄更是怒发冲冠，高呼“拉下去，拉下去，行刑，快行刑。”

    为什么一定要杀李荣光只是为了解老莒王心头之恨，两位老王爷要是铁了心将此事往天长公主身上扣，天长公主和郭家势必百口莫辩。

    所以李荣光之死是调和诸人情绪的关键点，至于虫儿，大可以受害者的身份置之事外，而且她的地位和处境实在无法让任何人将她当一回事。

    活也罢，死也罢，一个侍女所生的侍女，还没资格让圣上和御史台宣判其死刑。

    换句话说，虫儿就是想死也不能死在李荣光的绞刑台上。

    现场有些混乱，鱼弘志派人去拉了虫儿后退，倒没让她受到什么伤害，只是这妮子吐了喉核之后，声音犹如凤鸣，高亢激越，每一声控诉都清楚地敲在在场之人的心弦之上。

    “行刑！”午时三刻未到，李孝本听了王守澄的话，提前扔出了火签令箭。

    刽子手出列，将绳套套入李荣光的脖子里，连刑具都不曾除去便将他狠狠拉到了空中。

    “不！”虫儿一声嘶喊之后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