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玉 034魔之右手
屋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虚弱到奄奄一息、求救无门的濒死者,有的只是一双带着仇恨和愤怒的浑浊瞳孔,以及花白的头发和皱巴巴的皮肤。
“魔!”老太太狂笑着,将手中的“女祭之血”浇了刚刚推门进去的言夜一身。
止寒剑都因为愤怒而震颤,他却怔怔地站在屋子里,全然不知身后的门已经渐渐地关上了。
“你说什么?”言夜周身仿佛有森森寒意。
“魔都得死!”老太太笑出了七分恨意三分残忍,虽然是佝偻着身子仰视着言夜,眼神却像是在盛气凌人地俯视着他一般,沙哑着声音不停地重复道,“魔都得死!都得死!”
言夜突然冷了眼,跨步冲上去,狠绝地攥住了老太太瘦骨嶙峋的手腕:“我不是魔。”
那老太太被吓了一跳,又很快试图甩开他的手,嘴里不住道:“你是魔……你是魔……”哪知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言夜的手,她癫狂地大笑几声,张嘴便咬了下去。
若非言夜动作迅速,将止寒剑连鞘一道伸了过去,恰恰挡住了老太太的“攻击”,否则他的手上便要多上一排带血的牙印了。
在这之后,他松开了手,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踏进了圈套之中,冥冥之中似乎还有一双注视着他的眼睛,但他就是找不出那潜藏者。并且,奇怪的是,那老太太的声音这样高,竟一直没有人闻讯赶来。照理说,这老太太有癫狂之症,镇长也说梁氏日夜不休地照顾她,为何现在周围没有一人?
浓浓的危机感充斥着小屋,凝滞的空气几乎要将他堵得喘不过气来。右手隐隐发烫,忘心蛊似乎也有要发作的迹象。偏偏在这个时候,那老太太诡异地瞪着他,一开口,竟说的是——“魔!你就算化不成飞灰,也要永堕黑暗,要永失所爱!”
右手一阵刺痛之后,止寒剑骤然落地,言夜几乎是抱着自己的头,只感觉脑子里全是她的声音。永堕黑暗……永失所爱……这,不是云褚给他的诅咒么?为何……为何这小镇之中的普通人也会知道……
因为难以忍受的疼痛,西辰的霸主低吼一声,再支撑不住,身子颓然倒地。
“阿七,这些年来,你帮我良多,我却不知如何报答。”
“报答么?唔……隔壁金玉铺里新进了一批簪子,我去看了看,支支都美的很。”少女微笑着,声音清丽动听。
是阿七么?你……来找我了?还是说……我又入梦了?
“你喜欢哪一支?”脑海中响起他自己的声音。
果然是梦啊……
少女略一沉吟,眨眨眼笑道:“我喜欢你买的那一支。”
他轻笑一声,转身出门。回来的时候,手里一只细长的檀木香盒,身上带着金玉铺里熏香的气息,冲她扬眉道:“这支白玉簪,倒是同你很像。”
少女白皙细嫩的手接过香盒,打开一看,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显然是喜欢地紧,嘴里却要道:“哪里像我了?”
那是一支款式普通的白玉簪,除了簪身刻着的纹路之外,并无其他装饰。但它胜在玉质上乘,没有半点瑕疵,因此也是金玉铺里的上等货物。
“依我看,你就如这白玉一般无瑕,又有一种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气质。”诚然,这样明面上夸赞的话,他是绝对说不出口的。于是他只是笑笑,嘴里没有回答,却是接过了她手中的白玉簪,笨手笨脚地替她绾起了长发。
“好看么?”她的眼睛晶晶亮,四处望了望,笑得清雅,“只可惜,此处没有镜子。”
他轻轻掰过她的肩,直视着她的眼:“喏,借给你。”
她着实反应了一会,才知道他原来指的是要将自己的眼睛做镜子借给她照,认真地往前凑了凑,倒真的借着他那黑曜石一般的眼,左右看了看自己的新发饰。
这个时候,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两指。
暖风吹得他有些燥热,她呼出的热气直扑他的脸颊,这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阿七……”
“嗯?”偏偏她不知是假装不知还是当真不知,只轻轻应了一声,眼神从他瞳孔里自己的倒映,对焦到他的眼睛上。
“……没事。”他松开了她的肩,颇有些落寞。
还是不敢啊……他言夜连生死都不畏,却唯独害怕说出自己的心事。就算他再怎么强大,面对她,他还是只敢以知己自居,若要再向上一层,他便心生胆怯了。或许是害怕吓跑她,或许是始终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可笑……他堂堂扰烟门宗主,竟会在这样的儿女之情上怯懦。
她也没有追问,只是默默地走开了几步,但无论是表情还是眼神,都体现出她对那支白玉簪的喜爱。
那时候他就想问,他之于她,究竟是什么?真的是纯粹的交心朋友么?她是否,对他也有一点点的其他感情?
只不过,他不敢问。只是这样静静地望着她,他的心里就像是昙花绽放一般舒心。
等这个梦醒来,他就会忘了这些回忆吧?呵……若是这样,他倒宁愿在梦里永不醒来啊……
只有两人的屋子里,老太太停下了癫狂的笑,呆滞地看着言夜倒下。止寒剑就落在她的脚边,她就好像失去了主人牵引的木偶,浑身散发着残败的气息。
直到虚空之中隐约有人发出指令,她的眼睛才重新动了动,机械地拾起止寒剑,即便那寒意直刺心肺,她就好像不知道疼痛一般,面无表情地拔出长剑,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将止寒剑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
不知道过了多久,夜色还未褪去,榆荫镇就好像永夜的小镇,永远没有天明。
稍远一些的另一间小屋中,墨七突然满头大汗地醒了过来。
“言夜呢?”她一开口就问。
虞非一直都站在窗前,墨七这一问,他先是暗中算了算时间,感觉与预想中差不多了,才道:“言宗主被安排在西厢房里休息。”
还未听完,她就已经掀开了被子,开始穿鞋。兴许是有些心急,她穿了好几回都没有穿好。
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