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凡最终还是来了，其实从李星云匆匆又从东都回了汴州那一刻李存礼便猜到这两个人应该是起了一点争执，所以李星云要回来在这一片乱局里护住他的姬如雪——但没想到两个人之间的争执是到了这样的地步，至于张子凡下了一个不太像是他会下的命令。

    传朱守殷之首于六军，这固然是个震慑诸军的好法子，却不是一个仁君该做的，张子凡能说服诸侯与群臣固然是因着不良人的铁腕强权，可他那仁善的名声总也得维持下去，才能叫群臣觉得这屠刀不会随时随地落在他们的头上。

    李存礼看着街上策马而过的禁军，那一瞬间他有些恍惚，仿佛是时光在这一刻逆流了。

    而后他看见了张子凡。

    张子凡身上是明黄的冕服，他并未乘车驾而是高踞在马上，神情之中还带着一点肃杀之气，应当是先前见了朱守殷残部，还未来得及把自己的表情给调整过来。

    他终究是未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帝王，因此很多地方都尚显青涩。

    这是他们的机会。

    李存礼的目光落在张子凡身上，而后又转而去看街边。

    那里站着的人看似毫无异状，但李存礼知道其中有不良人。

    其实这本没什么必要，张子凡如今也算是当世强者，而李星云总不会觉得自己是抱着当街袭杀的主意吧？那他也太小看这些对手了。

    还是说，他们在找李绛璎和自己？

    这倒也有可能，毕竟他们正在城中这件事李星云是知道的。只是此时周夫人还与他们在一处，难道他是觉得不良人有本事将旁人都杀了，他再去求降臣诊治周夫人？

    李星云这想法，倒还真是层峦叠嶂险峰奇出。

    张子凡仿佛是有所感，忽然抬起头来。

    李存礼往阴影中让了让，但并未移开目光。

    张子凡不会因他而全城追缉搜捕。

    不良人尚在城中，若是在搜捕之中有人露了行迹，那这朝廷是抓还是不抓？李绛璎行事固然高调，但是入南平出吴楚都不曾叫人将这皇裔的身份公之于天下，若是让她在这汴州的大街上将自己的身份给公布出来，那承接了李嗣源之名和所谓李唐正朔的张子凡，又要如何应对？

    当然，李绛璎是个公主。

    但他们如今手上还有李无名，且大唐一朝的公主，从来也不是那么好应付的。

    朱守殷之乱终究没能激起多大的浪花来，石敬瑭顺利地坐上了这个节度使的位置，而张子凡的目的也不知达到了没有，总归无论如何李星云和姬如雪也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随行的队伍里。

    汴州城很快恢复了昔日的平静，孙晟藏身汴州城时尚且有些不安，因着汴州军中的人一时还没有换尽，他们可都是知道朱守殷谋反乃是听了谁的进言，在汴州城中一日他便一日是反贼，故而他是希望能早日离开汴州城的，但李绛璎只说是不急。

    “我想我们还有一位老朋友未见。”李绛璎的目光如有冰雪一般。“既然已经来了，那总也得见一见再走——只是现下去道贺的人那样多，我怕他是无暇来见我们的，还是再等一两日最好。”

    李存礼亦浅笑道：“而今的汴州城并不是孙大人看上去的这般平静，不良人还在四处巡查，乃是外松内紧，还是要择机而动才能离开。”

    他还有另一句话不曾说出口。

    汴州城的变乱虽然平息得很快，但要一个人在变乱中无声无息的消失还是很简单的，时至冬日，一两日里死人的身子也不会发生什么变化，故而现下治疗周夫人的一切准备都已经齐全，只等着降臣将几味药材配好。

    带着一副血淋淋的肺或是一具尸体上路都太引人注目，还是在此将尸体利用完了再毁去最为稳妥，且看周夫人的病情其实也不大适宜再拖延——这话是李绛璎同李存礼说的，也不知她究竟都看出了些什么。

    孙晟没能全然把李绛璎的话听明白，这汴州城中有谁是值得旁人去道贺的？难道不是人人都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