岘佣说诗 第八章诗风格谈
更新:11-29 15:45 作者:官方好书推荐 分类:科幻小说
诗风格谈
作者:王明居
隽永
肥肉称为隽,深长叫做永。本意是:吃肥肉而感到滋味深长,谓之隽永。把它借用到文学上面来,就是指风格甘美,意味无穷。早在《汉书·蒯通传》中就用隽永一词来形容作品的风格了。谢榛用“韵贵隽永”(《四溟诗话》)一语,强调了它的重要性。
隽永特别注重一个味字。这就是梁代的锺味在《诗品序》中提出来的“滋味”。唐代的司空图在《与李生论诗书》中强调要“辨于味”。他把味放在诗的首位。不辨味,则不足以言诗。
这种味,既不是酸味,也不是咸味,而是味在酸咸之外的味外之旨、韵外之致。这种味,好就好在:它给你的不是生理上的快感,而是心理上的美感。这种美感,妙就妙在:它使你心里感到甜丝丝地、乐滋滋地,然而你却说不出来。刘鹗曾经描绘大明湖畔黑妞的说唱,其好处人说得出,而白妞(王小玉)的好处人说不出。只要你听王小玉的唱,你“五脏六腑里,象熨斗熨过,工一处不伏贴,三万六千个手孔,象吃了人参果,无一个毛孔不畅快。”(《老残游记》第二回)这种体验,何独听书,欣赏隽永的诗词,也是如此,清人刘熙载在《艺概》中说:“词之妙莫妙于以不言言之,非不言也、寄言也。”这种言近旨远、意味无穷的境界,正是隽永所追求的目标。且看李煜的《望江南》:“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此词写江南秋色,游子秋思,境界寥廓,意味深长。再读他的一首《相见欢》:“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此写李煜离情别绪,与词牌《相见欢》成一鲜明对照,从而更加衬托出词人无言之痛:感方寸已乱,隐忧益深,而为他人所无法理解。其格调哀怨凄婉、清新隽永,令人回味无穷。此外,如范仲淹的《苏幕遮》,写“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欧阳修的《烷溪沙》,写“当路游丝萦醉客,隔花啼鸟唤行人。日斜归去奈何春。”均为隽永之精品。
隽永在内容上强调一个味字,在仪态上则注重一个秀字。
因此,它除了具有韵味深长的特点外,还具有俊爽挺秀的特点。它无磅礴厚浊之态,而有刻露清秀之容。所以,它和雄浑不同。雄浑气宇轩昂,气量恢宏,气度豁达,气势磅礴,气魄雄伟。杜甫的《望岳》诗:“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层云,决眥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横绝六合,气吞宇宙,胸襟旷达,器宇非凡,为雄浑之绝唱,然而并不隽永。
隽永和雄浑迥异其趣。雄浑以气取胜,隽永以味见长。雄浑常见于诗,隽永常见于词。像岳飞的《满江红》那样,雄伟悲慨、气壮山河的作品,在宋词中并不多见;而隽永的篇什,却俯拾即是。这大概由山于隽永一格比较适宜在词中生存的缘故。因为词本来是唱的,在都市生活繁荣、社会交往频仍的唐宋时代,词,成为士大夫和市民阶层表达情感及进行娱乐的重要工具。它所歌咏的,往往是:男女之爱,母子之情,朋友之谊,离别之愁,羁旅之劳,里闾之事;而抒发叱咤风云、雄壮慨慷之情者甚少。
如果说,雄浑喜欢酣畅淋漓、泼墨如雨的话,那么,隽永却着意清爽犀利、入木三分。它雅而不俗,秀而不媚,永远给人以愉悦。它只要刻在作品中,就会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它如夜晚划过长空的流垦,又似西湖深秋时的三潭印月,给人的印象极其鲜明。
但隽永和雄浑并非水火不容。刘熙载在《艺概》中说:“文之隽者每不雄,雄者每不隽,《国策》乃雄而隽,”岂独《国策》?在诗词中,雄而隽的作品也是有的,不过不多而已。拿辛弃疾的一首《永遇乐》来说,“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堪称为雄;而“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则堪称为隽了。清代陈廷焯说得好:“稼轩词,于雄莽中别饶隽味。”(《白雨斋词话》卷六第二十三节)正道出了辛词的妙处。
如果说,雄浑是属于阳刚之美(壮美,崇高)的话,那么,隽永就是一种阴柔之美(优美,秀美)。清代文学家姚鼐说:“其得于阳与刚之美者,则其文如霆,如电,如长风之出谷,如崇山峻崖,如决大川,如奔骐骥;……其得于阴与柔之美者,则其文如升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