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诶！干嘛呢！”欧阳见状，赶紧呵止。

    杜仲讪讪一笑，道：“你这不叫护目镜吗，我试试结实不结实。”

    欧阳道：“这材料我们调试了许久，防个溅射的碎石木屑是没什么问题，像你这样的轻度撞击，倒是也可以承受，不过还是小心会留下划痕。可若想拿它抗住刀剑，那就有点痴人说梦了。”

    “毕竟，这镜框也就是以铜铸成的，扛不住猛击。我在外面多缠了几圈棉布，作为缓冲，让大家佩戴起来舒适一些。”

    本来，皮革的效用可能会好一些，但长生门很少用动物制品，因此便只用了布料来处理。弟子们的用品也都是如此，比如剑鞘，基本是木材与金属制成的，再涂上多层漆料，使之更为美观、耐用。

    “这夜明水晶，是康国货吗？”燕别云问。

    欧阳道：“师妹好眼力！正是康国给咱们大延上的贡品，圣人又将其赐给了我们。我大延珠宝，绝大多数都是外国供应的，其中最显著者，莫过于康国和石国的瑟瑟宝石，吐火罗国和倭国的玛瑙，天竺国、狮子国和拨拔力国的象牙、犀角，大食国的红宝石、绿松石，还有那拂菻国的夜明珠、琥珀和砗磲。”

    欧阳娘子如数家珍，一口气又连报了十几种宝石的名字。

    许天佑听得沉醉，道：“咱大延还真是国富力强啊，贸易也厉害，这么多宝石都能买到。听说达官显贵的家里，还有玻璃镜、琉璃镜，甚至还有用真珠、玳瑁、瑟瑟、水犀、水精等宝石制作的门帘和屏风呢。”

    洛灵枢一边测验护目镜，一边接话，道：“宝石不仅可以作为装饰，药用的也不少。珊瑚做的药膏可以祛斑，琥珀可以利尿，砗磲能解毒，犀角能治理伤寒和脚气。还有一些金贵玩意，比如豪门小姐们最喜欢用的澡豆，便是以珍珠粉制成的，说是有美白养颜的效果。”

    “但依我看，那都是商家的谎言。若真要美白，玉肌散不是便宜多了？只用一些绿豆，再加少量滑石粉、白芷和白附子，研磨成粉。用的时候，加水调和成泥，稍作涂抹就是。”

    燕别云从墙上取回钉着的飞刀，道：“除了民间，各大宗门也喜欢用宝石。琥珀念珠、百宝香炉，什么形制的都有。可《道德经》第六十七章云：‘我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也不知道那些凡世宗门争先恐后地不加节俭，大肆装潢道观佛身，是什么意思。”

    燕小楼道：“那是因为百姓大多相信，神仙就非得是天生高人一等的，富贵的。大道就非得是热闹的，繁华的。”

    “他们不愿相信，神仙与凡人的本质并无区别，也不愿意相信大道存在于人迹罕至的落魄处，在那‘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影入深林，复照青苔上。’既然人们需要这些辉煌来增强信仰，凡世的宗门便也只能如其所愿了。”

    燕小楼倒是难得说了这么多话。顾惜舟闻言，只觉得这说法颇为熟悉，倒像是大师兄的口吻。羊东篱平日里教导师弟师妹时，也常说起一些相似的内容。

    杜仲取下护目镜，道：“《道德经》云：‘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如今之大延，若论富贵，真没输给哪个外邦，但也早就形成了奢侈、攀比的不良风气。”

    “那些达官显贵购置珠宝的钱是哪儿来的？他们又不从事生产劳作，这还不是劳动百姓的民脂民膏。你说说，如果你在田里忙活了一整年，终于交了税，最后却知道你交的这笔血汗钱，被人拿到府里去换了两颗琉璃珠，给人家少爷当玩具。那是你给孩子买碗水盆羊肉都舍不得，买个胡饼还得讨讨价，勒紧裤腰带省下来的钱啊！”

    杜仲情绪有些激动，看着像是触及了什么心事。他继续说道：“我行走江湖时，总觉得那些有钱人，特别无聊，要不他们总去酒楼做什么？非要呼朋唤友、烹羊宰牛、声色犬马才算有趣，非要被一堆人围着才能觉得不孤独。”

    “你若要他一个人在山上坐着看看云，赏赏花，数一数小毛虫吃完半片叶子到底要多久，无异于是杀了他。”

    燕别云道：“节俭，为的不仅是节约物质，也是长养德性。武侯有言，‘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修的就是宁静淡泊的心性。”

    “如若不然，欲望发作起来如野火烧不尽。今日五颗琉璃珠便可满足，明日恐怕有了十颗也只觉得无聊。就像那仙墨，如泥潭上的彼岸花，一旦沾上，便只有越陷越深的份了。”

    欧阳娘子道：“所以我们才要如此尽心尽力做准备，以期早日灭了那些毒物。刚才只是向各位介绍了这些武备，还没来得及教大家使用的技巧。最后几天，各位随时都可以来武备试验场学习。不过，还请大家千万注意。”

    听见欧阳语气一沉，众人也停下了手中的事，纷纷看向他。

    欧阳道：“所有武备的信息，必须严格保密。其一，我们每次对魔道作战，都依靠着这些装备的信息差，如果被他们摸清了，便会有所应对。其二，万不可让朝廷知晓我们手里有这些武备，不然，天工司或会沦为皇家的武备研发库。”

    “更别提我们还藏了几套树甲。说起来，这就是件树皮衣服，跟盔甲沾不了半点关系。可若是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给咱们定个藏甲谋逆之罪，麻烦就大了。”

    众人闻言，晓得其中利害，纷纷点头允诺。

    在离开万化山前的这几天里，众人便在这武备试验场学习如何在室内破袭时使用这些道具。只是时间太匆匆，剑尚未佩妥，转眼便江湖。算起来，顾惜舟等三个小辈习武修道，也有十个年头上下。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不平事，在燕山。

    那便去燕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