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浮生录 第四百二十九回:回路漫漫_页2
哪儿都是活。
弥音从不会像那些富贵人家一样,更不像那些视其为摇钱树的人。于她而言,阿淼不论是什么花色什么模样,都是她绝无仅有的宝物。
也是她的朋友。
它是自己唯一的朋友吗?也许不是,她还是认识一些人一些,傻傻的人。他们,或者至少他们中的一位姑娘,也曾称自己为友人。可不论真假,那也只是单方面的罢了,自己似乎从未真正这样认可过——如今看来,她也觉着自己实在不配了。
这般前后的心情是如此不同而转折从何处开始?她也不知该问谁去。
它是自己最初的朋友吗?也不是。第一个朋友,应当是那个她连姓都不知道的女孩。阿淼的名字,便是她名字的影子。但那个女孩从何时起,不再能被称为「朋友」,关于这个时间节点,她大约还是能忆起的。可她没法儿深入去想了,似乎没多思考一阵,就是对过去愚蠢的自己狠狠的一巴掌,就是对霜月君正确判断的亵渎。
但它定是自己最后的朋友了。
不论什么时候,都不曾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我多希望你能获得幸福。
很多人看在霜月君的情面上照顾她,霜月君也是希望她能好好活,活得好。那个少年,那个赠予自己琴弦拨片的少年,也说希望她多笑一笑。可那又当如何?什么才算作活得好,却没人告诉她;她究竟想不想笑,也没人问过她。似乎所有人在意的,都只是她表现出来的模样。只要看上去够好,够快乐,便不会过问,不会追究。弥音向来是直来直去的人,不喜欢无谓的表演,也从不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她倒也知道,那些人倒没什么坏心眼,也是真心盼她能别整天闷闷不乐的。但说实在的,对于这些,她一概无法感知。
唯独阿淼,一只毛茸茸的猫妖,能对她说出这般话来。更重要的是,不是靠「说的」而是最直观的「传达」,真心实意地「感染」。
酸涩,又甘甜。
原来我是想要幸福啊。
「我不知道,」她哽咽着说,「我不知幸福为何物。我也从未奢求过这种东西。它、它听起来很好看——但我看不到,我也抓不着。我只知道有你相伴时,我是能挺过很多事的——过去,到我抛下你为止。我以为我缺爹娘爱我,缺朋友照顾我,我以为我想要关注,想要钱,想要力量,想要快乐我以为了很多,却都是虚的,看不见摸不着的。就算它们落到我手里,我也拼命去抓,却什么都没抓住」
原来我是想要幸福啊!
「我再也得不到了!」她声嘶力竭地哭诉着,「我还该做些什么的!我走到今天算不得是无辜,但我也不会认罪。一切好的坏的,都是我该。但我还是我还能做些什么,为你做些什么的!如今你告诉我了我却从未问过你想要什么。我已然沦为妖物,你也如此,我该能为我的——我的朋友,做些什么的。」
「」
阿淼卧在那儿,一动不动,像个娃娃。但它直勾勾盯着她的那双眼睛,在火光之下,分明是如此灵动。
「是了。」安静许久的脑海再度出现声音,「阿淼也有自己想实现的愿望。弥音你能帮我吗?」
「你想做什么?」弥音直起身子,「我什么都可以帮你!」
「其实」
「其实?」
其实——
其实,倘若,倘若说。
在停止呼吸的那一刻,阿淼就不该再活呢?
阿淼一直以来的愿望,其实是想平静地、安静地转生呢?
没有世俗的纷争,没有红尘的牵绊,带着一份生前不轻不重的思念,投身轮回的洪流中去。在得知这般意图的一刹那,强烈的眩晕感几乎要劈开弥音的头颅。
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终究害了它,让它在凡间蒙尘,让它的自由被剥夺,让它凭白承受本不该承受的是非善恶、黑白抉择。
时至今日,绮语的恶使才完全意识到,曾身为人类之时的自己有多么自私。她本是很清楚的,清楚自己对任何人都那样刻薄。可她一向以对动物友善而自居,却从未问过这个小动物的意见。她和最开始一样,只是自顾自地,将自己的意愿默认为对方的罢了。
长久以来的坚持全部都是任性而已。